白渺心跳猛地一滞。
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告诉她, 一旦长辈突然叫她的全名,那就是危机来临的征兆。
况且她之前还跟沈危雪说过,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叫法
她简直不敢想象他现在有多生气。
她默默站在山门下, 眉眼低怯, 不敢出声。
“我之前和你说过,外面很危险, 最好不要下山。”
沈危雪眼睫低垂, 平静地俯视她。
“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吗”
白渺弱弱点头“我记得”
“你既然记得”沈危雪微微侧头,声音略轻了些,“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他的语气并不重, 但却莫名令人胆寒。
白渺吓得不敢说话。
居然用“明知故犯”这么严厉的词他的语气像是在审讯犯人一样。
她又不是下山去做坏事的,有必要这么凶吗
沈危雪见她低着头不说话, 心中越发烦闷沉郁。
“回答我。”他说。
白渺张了张嘴, 正要开口, 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夜深露重,栖寒峰常年被云雾笼罩, 入夜后尤其湿冷。
白渺吸了下鼻子,窘迫地站在夜雾中,鼻尖泛红, 眼神飘摇, 发丝沾着潮湿的水泽。
沈危雪看着她,半晌, 脱下外袍, 走到她面前。
白渺下意识后退半步。
沈危雪按住她的肩膀, 手指微微用力, 不容拒绝地将外袍披到她身上。
她不是第一次穿着他的衣服了。
沈危雪隐约觉得, 他的衣服比道袍更适合她。
“师尊”白渺小声开口。
“先回去再说。”
沈危雪牵起她的手, 向竹楼的方向缓步走去。
白渺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漆黑夜色中,他侧脸如玉,眉眼安静,平淡得一如往常。
不行,猜不透。
白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她骗了他但严格来说,她那并不算是欺骗吧,她说了去弟子苑找唐真真玩,又没说会一直待在弟子苑,充其量也就是回来得晚了一点,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她已经成年了,而且他是她的师父,又不是她的妈妈。
白渺暗暗腹诽,两人一路无言,不紧不慢地走进竹楼。
竹楼里的温度和外面截然不同,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芬芳,白渺一走进去,便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
沈危雪拉着她走到桌案边,转身坐下,然后抬起眼睫,安静地注视她。
白渺抿了抿唇,表情立即严肃。
这个架势看来审问还没完。
“刚才的问题”沈危雪一只手搭在桌案上,指尖一下下地轻敲着,“你还没有回答我。”
白渺艰难地想了想“什么问题”
她打了个喷嚏,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要骗我,偷偷和柳韶下山”
白渺大脑空白了一瞬。
刚才是这个问题吗
她下意识解释“不止和柳韶,还有真真和程意”
“你还在骗我。”沈危雪轻声打断。
白渺“
”
她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比较有耐心的人,但现在,她真的很想给这个人来一头槌。
她压住火气“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在骗你”
沈危雪向竹楼外投去一瞥。
青鸾识相地没有跟进来,正在外面默默装死。
“青鸾看到了。”他低声道。
就知道是青鸾那个告状鬼
白渺拔毛杀鸟的心都有了。
“它看到你和柳韶同行,一直到栖寒峰下才分开。”
沈危雪慢慢地说“是这样么”
看得还挺准。
白渺无法反驳“那是因为其他人都回去了,刚好我和柳韶顺路而已”
“上清峰和栖寒峰并不顺路。”
“对啊,所以他扭头回上清峰了”白渺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不是,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沈危雪静静地凝视她“你认为没有意义”
白渺“”
他这个样子真的好吓人。
在他平静无澜的目光下,白渺下意识缩了缩,气势也弱了下来。
“可我真的没有骗你”
她的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少女纤细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外袍里,看起来更显瘦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沈危雪移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按住桌角。
“山下随时都会有魔出现,你知道这一点么”
“我知道。”白渺点了点头,眼神怯弱而乖巧,“您之前和我说过。”
沈危雪闭阖双眼,不去看她。
“那为什么不听话”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下山的。”白渺认真回答,“我们人多,我以为很安全”
“你以为”沈危雪轻轻重复。
“”
白渺默默咽了下口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现在可以确定,刚才那句话绝对说错了。
竹楼内一片寂静,烛火微弱地跳动着,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