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一般的沉默了半晌后, 沈隽拉着父亲偏身到一边,简单地给他说这事情的经过。
沈箐深呼了一口气,却拍了拍燕长庭肩膀“别这样”
没有沈恬母女也会有其他人。
退一步想, 其实沈恬母女或许会更好一些, 不到最后的关头,沈敖是不会伤害她们的。
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沈箐露出一个笑脸“也好, 四个月,早点结束。”
两边都凑在一起了也算情理之中吧, 那行, 他们正好把所有事情都一起解决了
不是吗
他们还有四个月时间。
她说“我们回头把二姐和彘儿找回来就是了。”
不必垂头丧气。
燕长庭道“说的对”
沈隽握住怔怔的父亲的手,和老金对视一眼,“不错”
“把魏渠叫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先是叫来魏渠, 当天傍晚有哨报回营之后, 燕长庭又召集霍淳敬木哥李信等等人,文的、武的,明面上的、私底下的, 轮番的反复讨论。
还有胡大夫,不管燕长庭还是沈箐,都找机会叮嘱过他, 要切切留意小心。
冬季晨雾弥散, 呼吸沁冷一片, 燕长庭快步出了牛皮大帐, 他站定在帐前。
往北, 是燕殷和司马超所在的朝廷大军。
岱水已经冻得严严实实, 兵士凿冰的速度远及不上天气, 一场大雪下去, 朝廷已经无可奈何了。
新一轮的大战即将兴起,远方大营弥漫着一种枕戈待战的紧绷氛围,那是他明面上的敌人。
他将必要大破的强敌。
而他环视眺望,白雪皑皑,风声萧萧,连绵无边的营帐尽头,是冰封一片的雪丘原野和群山。
雪沫簌簌,呜呜作响,万籁俱静,却不知何方,沈敖和梁太后。
燕长庭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没什么好说的,正如沈箐所言,来得正好,正好一并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他要一次就永绝后患。
燕长庭侧头吩咐符简和陈夷两句,翻身上马,快步离去。
沈敖再有战策指点,他也不再抗拒了,合适就用,不用白不用。
并且他深刻感觉,自己该向魏渠学习,留情都是多余,对待这些人,就该快准狠地就直打七寸粉碎他们的一切。
但凡有一丝犹豫都是不该。
一切都密锣紧鼓地安排起来了。
燕长庭巡营完毕之后,去接了沈箐,两人直接回了帅帐,坐下之后,沈箐提笔,把递减戒断法详细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她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确定无误,这才递给身边的燕长庭。
“实践过后,这是最合适的法子。”
福寿膏,不同于现在的鲜为人知,后世这玩意可是够大名鼎鼎的。
但凡稍稍了解过一下,都能说得出个一二三来。
沈箐印象中的戒断法有好几个,她挑挑拣拣,选择现时有可能实现的写下两个,燕长庭吩咐了陈桥,私下密锣紧鼓的开始试验。
试验对象也是现成的,百里珍这货虽然咋咋乎乎,但办大事儿还是很靠谱的,她和木哥分工合作,不但把司马超那炼制点和毒花土族摸清楚了,还另外带回了好几个当地的吸食者。
有男有女,年份又长又短,形态各异,清晰明了让人触目惊心。
当日展示完毕之后,如今正好又派上用场。
胡大夫对这个非常感兴趣,挑了两个和燕殷年份最相近的,就可劲儿地折腾起来了。
经过多次实验,这个替代戒断法效果最好的,也是最适合沈箐他们需求的。
说原理其实也简单得很,就是用另一种有麻痹和止痛效果但成瘾作用明显较小的药物,替代一部分的福寿膏,从一点点开始,比如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每隔一段时间减一点点,以此逐步戒断。
一开始效果十分显著。
虽然胡大夫判断,很可能减了一段时间,达到一个界点的时候,就会出现像其他戒断法那样的反复,包括但不限于严重的戒断反应。
但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前期效果是十分好的。
这就可以了。
燕殷估计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们也不打算告诉他。
就让他以为戒毒在望好了。
燕长庭接过长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很好。”
他立即叫来陈夷,附耳再三吩咐,让他把纸笺上的内容抄录一遍,然后交给魏渠,让魏渠用原来的的渠道,将这个戒断法传到燕殷手中去。
“是”
陈夷小心接过纸笺,当场就在帐内抄录了一遍,让燕长庭过目后,他小心叠起收进怀里,快步去了。
帐帘撩起,夹着雪沫的北风呼啸刮进来,燕长庭一身玄黑的铠甲,站在大帐中央,他盯着陈夷离去的背影,眼眸身姿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人性皆有弱点,而劣性根往往大同小异,很少人能逃脱出去。
燕殷处境其实并不算很好的,要是他继续按兵不动隐而不发,司马超只会步步蚕食加紧掌控王师大军上下,进一步以彻底架空燕殷这个皇帝。
而燕殷,并不是个能百忍成金卧薪尝胆的人。
相反,他暴戾、易怒、唯我独尊。
他之所以忍下司马超,全因两点第一个,他深陷毒瘾,有性命之隐忧,此时的燕殷必定焦灼无比,深恨司马超而偏摆脱毒瘾不得。
第二,正如他与魏太妃的通信,他知道自己暂时离不开司马超。
翻脸绝对不是时候。
这个平衡之下,他隐忍,维持着盟军一致对外的阵线。
燕长庭现在就要打破这个平衡
他送这个戒断法,就是要撬开一丝缝隙的。
可以算得上阳谋。
燕殷这样的脾性,一旦摆脱毒瘾有望,他必然蠢蠢欲动
一个唯我独尊的帝皇,焉能眼睁睁看着狼子野心的臣属大肆鲸吞他的江山权柄
燕长庭不需要多,稍稍拖一拖后腿,就足够了。
他有足够打垮朝廷王师和司马超的战力和信心
来得好啊
哪怕没有沈敖,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燕长庭也已经不想再等了,就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吧
想起沈敖,他眸色沉了沉。
他不是操纵别人一生,愚弄别人一生吗
这回,他要让对方好好尝一尝,那别人利用、被人愚弄的滋味
燕长庭目送陈夷离去,他转身,对沈箐说“你等等我,我先去祖母那边一趟。”
接下来对于燕长庭来说,才是一桩难事。
事不大,但涉及的人和情感,却让他倍感踌躇和难以启齿。
他要请求魏太妃装病,并且
是重病。
非重病不足以取信沈敖。
这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在年后开始,大约持续一个多月,”
这个事情其实很敏感,涉及沈敖梁太后,而魏太妃年纪大了,一旦昏昏沉沉人事不省,将自己交给燕长庭。
而说到底,梁太后才是他的亲祖母,沈敖是他的伯祖兼师父。
外头的风雪声终于停了,陪伴魏太妃到最后时,燕长庭终于还是说起了这件事,他有些语无伦次“祖母,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有些急迫,反复解释着。
这是祖孙两人第一次谈到梁沈二人,魏太妃抬起眼睑,盯了他片刻,却很快就同意了,“可。”
“就按你的计划做吧。”
燕长庭一夕心血上涌,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握紧魏太妃的手,“谢谢你,祖母,我,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燕长庭深呼吸一口气,这一生辜负魏太妃的人太多了。
他握紧拳,他会让魏太妃知道,无论如何,都还有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