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2 / 2)

炼剑 白糖三两 11626 字 18天前

他直直凝望着她,凝望他唯一的牵挂,唯一的

“不舍。”

灵光轰鸣着落下,符文变幻,法阵开始运转。

有关注着法阵内动静的修士大喊道“糟了谢衡之又动了手脚”

“怎么回事”

但紧接着又有人说“但法阵的运转没有出错,一切如常。”

柳汐音面色一白,惊愕地去看鹤道望。“峰主师父他”

不等鹤道望出声,已经有人替他做出了解答。

“法阵没有出错,是圣骨法器法器在谢衡之体内”

献阵的人成了谢衡之

原本肃穆的场面,因为这惊人的变动哗然一片。

有人怀疑,有人感慨。

也有人惊呼道“这姑娘什么来头,居然把魔头引回正途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不断有灵光如利箭,一道又一道地刺下。

而浩然的灵气不断汇聚,灵气的动荡如水波一般,开始以剑宗为,一层又一层震荡开来,扩散到中州,再扩散到整个九境。

天地之间,风云变幻,九境的凡人,妖魔,修士,许许多多的人,都抬头看向天空。

婆罗山之上,漆黑的枝叶葳蕤如黑云,只有一朵莹白的婆罗昙静默地盛放,如缀在夜空中的孤单星辰。

尚善站在树下,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灵气震荡,也抬起头去看天空。

那道狰狞的天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闭合,仿佛是一道正在痊愈的伤口。

只不过这样的伤口,想要痊愈,总是要有伤药。

尚善虽然活了很久,但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他希望有人能阻止天火灭世。

他叹了口气,想起在谢衡之面前立下的死誓。

如今天火真的被阻止,那他也只能如约,继续做虞禾的灵兽了。

因地气变幻,山顶开始有清风拂过。

枝叶沙沙作响

,树上的木牌也摇晃起来,哗啦啦响成一片。

尚善回过头,有一块崭新的木牌很显眼,挂在唯一的婆罗昙下。

木牌被风拂动,摇晃着翻过一面。

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吾妻虞禾,得偿所愿。

万千光华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毫不留情穿透谢衡之的灵脉。

狂乱的风刃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搅成碎片。

虞禾满目都是血。

那些强悍的罡风将她震开,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爬起来艰难地要靠近。

谢衡之流了那样多的血,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下,染红了她的裙边。

虞禾的理智几乎被摧毁,她奋力召出断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化出剑阵,想要阻挡那些光刃。

可是太多了。

断流在空中震颤,发出刺耳的剑鸣。

那些符文组成的光剑,仍是如雨一般落下,击溃谢衡之的灵脉,消纳他体内法器的力量,将他彻底钉死在此处,化为法阵的阵眼。

她说了要献祭自己的,为什么会变成谢衡之

为什么法器在谢衡之身体里

“你骗我。”她嘶哑着说出口,喉间有腥甜的血气。

谢衡之浑身都是血,他跪在法阵中心,在他的方位,有符文浮现,围绕着他发出流光。

他看着虞禾,早已虚弱到难以开口。

法器的力量非比寻常,未能让他立刻死去。法器被完全消纳,他便也会一同湮灭。

灵脉被击碎,削骨凌迟的痛楚也莫过于此。

肺腑似乎已经碎裂,的疼痛令他几乎麻木。

只要一开口,唇间溢出的都是血。

谢衡之无声苦笑。

他手指微动,总还想做些什么,再抱抱她也好。

虞禾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明明要死的是她,明明她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但到了如今,她仍是强忍浑身的剧痛,将灵力汇于断流,不顾一切去抵挡那些光华。

汇聚万千修士心血的法阵,她的修为与剑法再有进步,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虞禾的手臂与脸颊都是罡风打出来的伤痕,有血从衣衫中渐渐透出来,越来越多,血迹将衣裙洇湿。

她口中溢出鲜血,艰难地想要靠近谢衡之。

断流嗡嗡作响,不断地颤动。

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下,终于,剑身支撑不住这样强悍的灵气,发出当啷一声,碎裂了。

虞禾猛地呕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她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

“谢衡之”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眼泪和血混在一起,她哭着爬起来,摇摇晃晃朝着谢衡之走去,不断有符文落下,她一靠近便会被震开,那些罡风让她寸步难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答案已在眼

前,那些异样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她不想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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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衡之不会有比此刻更狼狈的时候了。

他困在阵中,那些符文穿透他,狂乱的灵气几乎要将他撕碎。

风声雷动都在耳边,却挡不住她呜咽的哭声。

他睁开眼,不知道身上有多少伤,有血糊在眼睛里,想要看清她,也是一片模糊的血色。

虞禾哭得很伤心,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定然很吓人。

她应该吓坏了。

谢衡之心中浮出一丝后悔,毕竟让她留在法阵内,受些伤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他又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他甚至希望自己死得更惨烈,更加难看一些,最好要让她看过一眼,到死也忘不掉。

剑断了,她仍不肯停下,几乎祭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她浑身都是被罡风打出的伤口,终于忍着灵气的震荡,艰难而迟缓地靠近了他。

法阵再次响起宛如闷雷一般的声响,头顶的符文流转,翻涌的光芒如云层一般,不断汇集,凝成一束刺目的,宛如神罚一般的剑影。

谢衡之咳出一口血,几乎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想要抬手擦去她的眼泪。

如同初见时那般,他虚弱不不堪,却仍是撑出一抹血色笑意。

还未触及,最后一道光束汇聚为剑影。

轰然而至。

虞禾被震开,只能眼睁睁看着。

“别怕。”

他喃喃道,却发不出声音。

汇聚所有灵气的最后一击,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猛地钉了下来。

万千符文,瞬间撕碎了谢衡之的身躯。

就在她眼前。

谢衡之灰飞烟灭。

轰隆

可怖的力量,刹那间,也在整个栖云仙府辖地掀起了巨大的余波。

草木摧折,飞沙走石,整个天地似乎都在震颤。

阵眼之处,一层层符文不断扩散开,而后又隐没于地面。

巨大的震响声过后,就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下,那道可怕的天隙终于合上了

横亘在所有人头顶的阴霾,仿佛也跟着一扫而空。

沉寂过后,欢呼声响彻剑宗

很快,喜讯蔓延到各大仙府,传遍了整个九境。

而法阵的屏障一解除,在峰顶观望的霁寒声便急忙飞身去阵眼的方位。

不止是他,鹤道望等人,也立刻去查探虞禾的状况。

然而法阵消了下去,四时天象逐渐恢复正常,那些因灵气波动而狂乱的罡风,却仍未完全停止。

虞禾跪在地上,衣衫上都是灰尘和血迹,她呆呆地望着阵眼,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大滩的血,都渗进了泥土中。

一道罡风朝着她打过去,霁寒声正要出手挡下。

虞禾却猛然一回身,剑随意发。

一道剑气将罡风打散,而后

剑气斜冲云霄。

霁寒声顿时愣在了原地。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

与众不同的剑气扫荡而过,从未有过的剑芒与空灵却强悍的剑意,令在场高人无不心惊。

他们不约而同朝着法阵看去,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是心剑”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出现。

众人面面相觑,震惊地彼此探问着。

谢衡之炼出了心剑

不对,谢衡之已死

法阵中仍有一人。

炼出心剑的人是他夫人

这个时候又有人疑惑道他的夫人叫什么名字来着12”

“不知道,没怎么听说过。”

“好像没什么来头。”

背着双剑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前辈名叫虞禾,她也是很厉害的剑修”

不消片刻,虞禾这个名字,取代了谢衡之的夫人,在栖云仙府的大小仙门中传开。

所有人都在说,心剑不是传说。

有一个无名剑修炼出了心剑,她叫虞禾。

很快,这个名字会响彻中州,响彻整个九境。

断流碎了,但虞禾能感受到有另一股剑意存于体内。

如同浑然天成,生于她骨血中的剑。

虞禾没有动,只是茫然地跪坐在地。

法阵仍在源源不断地修补地气,谢衡之已经不在了。

她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原来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你炼出了心剑。”

虞禾听到了身后霁寒声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只是茫然地应声“我”

语气显然是不相信。

“剑骨在你体内,而你剑意纯粹,机缘到了,没什么不可能。”

霁寒声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望着那片刺目的血迹,嗓子也不禁干哑。

“剑骨”虞禾喃喃出声,仰起头,面上仍有未干的血渍。

鹤道望不知何时也赶到了,知道她疑惑未解,缓缓道“圣骨法器,由日月洪炉炼成,谢衡之当初投炉炼化自己,你还想不通原因吗”

毕竟剑骨罕见,书上记载颇少,谁也不知道谢衡之能有这样的本事。

无非是早料到了或有今日,炼出剑骨,正是为了将她体内的法器剥离,再将剑骨分给她,好让她不至于魂识消散。

“谢衡之的魂识被法器吊着,早没了昔日通天的修为,能撑下这么久,已算惊人。”

说到此处,虞禾自然也能明白,他们早就知晓,谢衡之不可能看着她去死。

之前她感觉到修为在提升,是因为她体内的剑骨正在融合。

他说分了她一半是骗人的,剑骨哪有分人一半的说法总是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虞禾想通了这一点,一口腥甜气卡在喉间,眼前的视线都被眼泪氤氲到模糊。

“骗子”她咬牙,带着哭腔道。

“以情为炉,炼就绝世名锋。”鹤道望扶着她的肩,语气感慨,幽幽道“谢衡之算是被你炼化了,现在还等什么”

霁寒声上前一步,眼神中纵有不舍,仍是点头道“心剑出世,剑随心动,它会指引你。”

栖云仙府上下一派祥和,今日他们不仅阻止了九境浩劫,挽救了天下苍生,还见到了传说中的心剑出世。

不少人冲着心剑而去,想要到法阵中,见一见这九境的心剑第一人是何等模样。

然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霁寒声已带着不省人事的女子远去,只剩鹤道望站在原地仰头看向天际。

同一时刻,许多人都捕捉到,就在法阵平息后,又一道光华冲天而起。

剑光划过天际,携着令人惊骇的剑意,倏尔间消失不见。

“小禾小禾”

熟悉的呼唤,带着关切,一声又一声地盘旋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宛如是引路的丝线,最后猛地一拽,将虞禾带回了现实。

她猛然间睁开眼,白炽灯晃得她眯起眼,撑着地板开始大口喘息。

“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呀,吓死我了。”

虞禾只觉得身体似乎还是僵的,却又仿佛才经历过一场溺水,胸腔窒息似的闷疼,心口处一阵阵刺痛。

妈妈还在喃喃地说“一进来就看你摔在地上,叫你也没反应,吓得我都要打120了”

明亮的灯光,电脑屏幕上输入到一半的对话框,还有桌上一碟为她喊魂用的红枣。

一切太过真实,又迷幻得像是泡影。

可她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再刻骨铭心的往事,都将在此刻化为一场幻梦。

妈妈见虞禾呆呆傻傻不说话,心道坏了,正要给方才的“大师”打电话,却听她颤抖地喊了一声“妈妈”

“怎么了”

虞禾双眼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泛红。

心上的痛楚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

她像是坐在透风的山谷里,整个人都空落落的,那些刀光剑影,爱恨情仇,都是吹拂而过的风,吹乱她便离开,只剩她孑然一身。

妈妈见虞禾傻愣着,伸手去扶她,想让她坐起来,却摸到她手上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她嘀咕道“怎么在家还戴个戒指”

虞禾怔愣了一下,迟缓地朝手指看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森白戒指,仍完好无损,牢牢套在她的无名指处。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敲了她一下。

虞禾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抱住妈妈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委屈至极,妈妈慌乱无措地安慰了她好一会儿,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到哭声转化为啜泣,才轻声问“怎么啦,哭成这样”

“妈妈”,她心绪逐渐平复,摩挲着冰凉的骨戒,怅然若失。

“我做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