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两个月前我们在胡同口遇上那一次吗”
清音点点头,那天她是去找顾安回来,“怎么了”
“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厂有接待任务,你还提醒我少喝点来着,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的酒喝着不怎么样,完事却上头得很,最后喝得迷迷糊糊,差点就”她嘲讽的笑了笑。
不用她说得太明白,清音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原书中也有这么一节,年轻貌美能力强的苏小曼在一次接待任务中,遇到对方单位的油腻领导借着喝醉的借口占便宜,最终是一名男n号救了她。
男n号一直对她情根深种,可惜苏小曼对他没感觉,也一直以来都划清界限,没有过分接触,那次伸出援手纯属偶然。
这也是清音喜欢苏小曼的原因,她漂亮,但她并未将漂亮作为自己无往不利的利器,不跟异性玩暧昧,而是依然坚持奋发图强,靠自己走上人生巅峰,这才是她欣赏的新时代独立女性。
“那天也是运气好,居然在饭店遇到我一名初中同学石磊,得他相助,为了感谢他,前几天还打算请他吃顿饭,谁知电话打过去,却是他家人接的,说他现在生病住在省医院,我去到医院才知道,他情况很不好”
对了,这个跟大冤种小姑姑一样也是书中出场少得可怜的路人甲,清音看过都不记得他叫啥名字了。
原来是石磊啊,清音在心里默念两遍。
“自从毕业后我跟他就没联系,要不是这次遇见,都不知道他居然当上了干部,挂职到基层锻炼,马上就要调回省城工作了。”
石磊喜欢运动,也很爱锻炼,身体素质很好,长得高高大大,非常阳光,谁也想不到他平时不生病,一病就是大病。
“上个月在省医院查出渗出性胸膜炎,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不仅没好,还越住越严重,现在居然发展成重型胸腔积液,都压迫到心脏和肺部,呼吸困难了。”
苏小曼叹气,清音倒是没这么沮丧,因为对于从五十年后回来的她来说,单纯的、没有其它严重基础疾病、原发疾病的胸腔积液不算多凶险,至少短期内不会致命。
“省医院没给他抽取积液吗”按理来说现在的省医院早就具备这项技术了呀,胸腔穿刺术她一个中医都知道,没道理全省那么多西医专家云集的医院会不知道。
谁知苏小曼却叹气,“这就是他倒霉的地方,他这么大的积液量医院最保险的做法是开胸抽积液,但他本人偏偏对一切麻醉制剂都过敏,无论是注射还是吸入,即使是局部麻醉都会导致直接在手术台上醒不过来。”
啊,这要硬生生扛着开胸,就有可能活活痛死。
不过,清音又想到个办法,“那可以多次分批次少量抽取嘛,估摸着他对疼痛的耐受度,慢慢来。”
苏小曼再次苦笑,“一开始省医院的专家也这么说,可怪就怪在,医生的抽取速度永远赶不上积液产生的速度,说是前脚刚抽取二十毫
升,下午又多出来三十毫升,要是不抽,长得还慢些”
啊,这
虽然不太厚道,但清音觉得,这个石磊真的挺对得上“倒霉”两个字的,凡是能用的办法,全都被堵死了,命运似乎真的就是要让他如此。
不开胸只能等死,开胸很有可能直接就死,石家已经彻底没了法子。“他们家有点关系,从京市和海城请了专家来,都说实在是没法子,我就跟他们提了一嘴你的情况,石叔叔很想试一试,就是石阿姨有点不大愿意。”
清音了然,苏小曼出于负责的态度,肯定会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如实相告,而让一位置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母亲相信,一个年纪比她儿子还小的中医要给她儿子治病,正常人都不会接受做这种“小白鼠”,除非她不爱自己的儿子。
“所以我想着,既然我多嘴提了这么一句,你就去看看,能不能治你心里有数,要是不能治,就干脆别动手,别到时候跟他们说不清楚。”苏小曼握着清音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很真诚地说。
在她心目中,石磊是自己的同学兼恩人,清音是自己的好朋友,她两边都希望他们好,不能让清音因为自己的话而勉力为之给自己招来麻烦。
“好。”清音点点头,“小曼姐放心,我绝不勉强。”
苏小曼带她来的是省医院,清音一点也不陌生,自己上次还在这里生孩子呢,而现在的顾安也正在这间医院的某一间特护病房里,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
忽然,清音想起什么,“我先去打个电话吧”
“好,我在门口等你。”
清音直接来到妇科,正好今天薛主任也在,见到她还很高兴,问她身体恢复怎么样,孩子好吗。清音出月子的时候,自己不方便出门,倒是让顾安来给她送了几个红鸡蛋,图个寓意,也感谢她对自己的照顾。
其实她事后仔细回想,小鱼儿那样的情况,要是别的大夫她出生不可能这么顺利,遇到薛主任是她们母女俩的幸运。
“都好着呢,以后有机会欢迎您上我家玩,今天过来是想借你们电话打一个,不知是否方便”
薛主任笑着说当然方便,要是平时清音也不会这么干,但今天出来得着急,又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她还是想带着秦解放见识一下,这小子最近跟着自己,看的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估计也腻了。正好上次写给他的书单,他都看完了,今天就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看得出来,小伙子虽然对中医感兴趣,但还停留在原始的好感状态,只是出于当年对母亲的心疼而相信中医,而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觉得中医很棒,这从他平时的言行中就能看出来。
果然,秦解放接到她的电话,当即说好,屁颠屁颠就来了,他们家离省医院非常近,清音刚跟着苏小曼上到内科住院病房,他就随后赶到。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一名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半靠在床头,时不时压抑着干咳一声,脸色苍白,神情痛苦。
“石磊,这位就是
我给你说的清大夫,叫清音,咱们一条胡同长大的,好朋友。”
清音能明显感觉到,石磊眼中的光亮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没了。
这也正常,老中医老中医,可没有“小中医”。
但石磊毕竟是年轻有为的干部,出身家教都不错,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淡淡笑着,握手,艰难地说了几句冒昧打扰的话,难怪苏小曼说得那么严重,连医院都劝出院,其实不是医院危言耸听,而是他真的已经很严重了。
胸腔内的积液太多,压迫到心脏和肺部,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这是致命的。这病情即使放在五十年后,也是相当棘手的,更何况现在无论设备还是技术都明显落后的年代他又那么“倒霉”。
一旁的苏小曼连忙又将他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方便自己哪里没说对的话,石磊本人可以补充,也让跟着清音的“实习生”能清楚了解病情。
秦解放还是第一次听说,也缺乏历练,当即忍不住露出惊诧神色。
这么严重了,干嘛还来看中医,当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呗。
清音则是着重询问石磊家族里有没有类似病例或者有没有生肺病的人。
“我们家都没人得过肺病,一开始还以为我是肺结核,在省医院和书城市人民医院分别检查过两次,都没有培养出结核杆菌。”石磊轻轻咳着,喘息着,虽然十分艰难,但依然努力保持语序的逻辑连贯。
清音点点头,又问有没有做过李凡他试验。
听到这个名词,石磊的眼睛才终于亮起一点光,连忙从一堆厚厚的检查报告单里找出一张,“做过了,阳性。”
清音回头,考问站在一旁的秦解放,“李凡他试验还记得吗,临床意义是什么”
“记得,李凡他试验其实就是要鉴别胸腔积液的性质,如果是阳性,就说明积液是渗出性的,这意味着可能是由感染或者恶性肿瘤造成的,而阴性则表明是漏出液,就与血管渗透压、淋巴阻塞等有关。”秦解放挺着胸膛,一板一眼的回答。
清音见苏小曼和石磊都有点不理解,就主动介绍了秦解放的身份,“这孩子很有悟性,是学西医的。”
这种专业名词一般是只有熟悉西医的人才知道,她一个中医大夫能想到,石磊忽然觉得或许她是中西医贯通进一步想,西医大学生来跟她打下手当学徒,是不是说明她的医术真的很高明呢
或许,自己老同学没有夸大,这次真的有希望呢
清音看了看单子,石磊来了劲头,连忙又找出拍的片子,“全身上下都检查了,没有恶性肿瘤。”
清音就奇了怪了,莫非是炎症感染可白细胞也正常,结核杆菌阴性啊。
“小秦,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会造成胸膜感染”
秦解放挠了挠后脑勺,紧张得要死,他跟了清姐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被她提问,还是当着病人和家属的面,哪个实习生不紧张啊
清音见他回答不出来,进一步提示道“看
病的时候,需要结合病人的职业、工作经历、生活环境。”
秦解放忽然眼睛一亮,石干部是选派到基层锻炼的年轻干部,跋山涉水肯定少不了,会不会是感染了某种寄生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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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前面二十几年他都是在机关大院里长大的城里孩子,哪里接触得到那些东西。
清音点点头,看来秦解放是认真看书了的。
然而,石磊找出来另外几张单子,几种临床常见的寄生虫感染也是阴性。
“这就是省医院也没办法的原因,住了那么久,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就是找不到原因,而这积液却一天比一天多,小清你看,这片子上说第四肋以下阴影面积扩大,是不是就是”苏小曼找出几张片子,又小声说,“医生说保守估计有三千毫升了。”
“啊”
“三千”秦解放没忍住惊呼出声。
三千毫升是啥概念清音也差点没忍住自己表情,一瓶普通矿泉水也就500550毫升,他这相当于是胸腔里灌满了六瓶矿泉水人的胸腔能有多大居然能装得下半箱矿泉水
正常情况下,胸腔内是会有一些液体,这样能起到润滑呼吸的作用,但那也就是15毫升以内,3000,这都是正常量的二百倍
她在教科书上看到的胸腔积液临床分类,超过一千毫升就是重度了,三千毫升她真的是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见过
难怪这么多西医专家束手无策,这量太大,他体质又太特殊,真是雪上加霜啊。
清音按捺住震惊,给秦解放使个眼色,没接话,只是接过片子,按照时间顺序理好,从最早的一张是两个月前,到现在一共拍了十五张片子,厚厚一沓,肉眼可见的,胸腔积液确实一次比一次多,到最近三次已经达到重型胸水的程度。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苏小曼也太“信任”她了吧。
秦解放等她看完,也接过单子看起来,他本身就是学临床的,影像学是必修科目,自己父亲也是搞这专业的,他对省内各大医院的影像科都知道点,一看签名就知道“这是省医院影像科主任,他亲自读的片子应该这几乎是一个星期一个变化,进展也太快了。”
他没说的是,这么迅速且严重的进展,怕不是胸腔恶性肿瘤晚期的速度不过,好在清音刚才那个警告的眼神起效了,他心里想是这么想,却不敢当着病人的面说出口。
本来人家就够严重的,自己再这么一说,岂不是把人吓个半死。清姐叫他来是学习,不是来吓唬病人。
“怎么样,小清大夫有没有办法,你们中医是不是有不同的思路”石磊看看她,看不出情绪,他也拿不准,可看秦解放吧,他年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大事不妙。
清音苦笑,“其实思路都差不多,对于这种超过人体本身吸收能力的东西,无论中医西医,思路都是要想办法排出去。”
石磊脸色一暗,那又转回到开胸手术上来了,这谁敢开呢给他做手术就
是要他的命啊母亲坚持不让做,就是想着万一有个好歹,他能完完整整的离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对孩子身体的爱惜甚至远超孩子自己。
忽然,清音话锋一转,“虽然都是排水,但中医不用手术,可以通过二便和汗腺来,也就是古人说的开鬼门、洁净府、去菀陈莝1。”
秦解放精神一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喜欢听清姐说“但是”“虽然”,就喜欢她在一堆难题之后来个中医见解,真的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见他们一头雾水,清音就把这三个专有名词解释了一下,这是中医古籍黄帝内经里治水的一个基本原则,通俗来讲就是通过发汗、利尿、推陈致新的办法,来治疗水液集聚的病症。
石磊是正经大学毕业,苏小曼也是念过高中的,一听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其实这也是一种水肿病”
清音摇头,感觉这就是医者和患者的思维差异,一般医者听到这样的解释,在意的点是能不能就用发汗利小便的方法治疗,而没有中医常识的患者和家属听到,在意的是,这等同于西医的什么病。“不是的,严格来说,他这叫悬饮,跟中医和西医的水肿病都不一样。”
至于悬饮是什么,清音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了,因为这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一堆问题,最后反倒把他们绕进去,动摇军心。
“实话实说,我以前也从来没在任何一本教科书或者医案上看过这样严重的案例,临床上更没遇到过,所以你们考虑清楚如果想试一试的话,我可以开个方子,但不保证一定能治好,或许也会加重,因为方子攻伐太猛,我怕石干部耐受不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清音也不催,只是问秦解放有没有什么看法,秦解放现在满脑子都是“开鬼门洁净府”几个字,哪里有心思想别的,“姐,你不是一直跟我强调中医不是玄学不是巫术吗,怎么还有鬼门这种叫法,这也太”
清音好笑,“谁说带鬼字就是玄学,你也别太教条主义。中医说的鬼门,其实是个通假字,通魄,魄门就是毛孔,还记得上次给你讲的中医基础理论吗”
秦解放讪讪地点头,“是我望文生义了。”他当然记得,清姐说了,想要学好中医,四大经典就要背熟,黄帝内经他也看过,但实在是生涩难懂,他硬着头皮花了两个月也只看了半本。
清音见石磊还没想好,也不催他,正好自己肚子也饿了,“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
几人来到小食堂,随便点了几个菜,吃得也是过嘴不过心。
清音是担心小鱼儿,不知道她在家有没有吃的,最近母乳少了一些,已经快跟不上她的食量,不得不在母乳之外加点奶粉,顾妈妈一个人在家还要做饭,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
回到病房,石磊还在犹豫,清音也理解,依然没有催促,毕竟这可是关乎他生命的大事,“你可以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
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给我们厂打电话。”
留下电话,清音就赶紧往家赶,她是真的想小鱼儿啦。
此时的家里,倒是比过年还热闹。七八个半大男孩围在炕边,全都长颈鹿似的伸长了脖子,看着炕上某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你看你看,小鱼儿会动耶”
“放屁,谁不会动,只要是个人都会。”
“但小鱼儿会笑哟”
“你看你看,还露出小牙齿啊,她的牙齿咋那么小,能嚼东西吗”
小鱼儿似乎是听懂他们说啥似的,磨了磨一共一颗,哦不,半颗的小米牙,咧嘴,又露出粉红色的牙床,但同时就有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哈哈哈她流口水咯”
“小口水包哈哈哈”
小鱼儿着急了,小腿一蹬,一个用劲,干脆从躺着翻到趴着,又从趴着涌动涌动,翻到坐起来,小手叉腰,“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