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依依和赵芳草一进村, 一路遇见的婆婆婶婶都笑吟吟的冲两人打招呼。

“依妮子和芳草回来啦”

弄得赵芳草一面应声，一面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再一次笑着回应一位婶婶的热情问候，一走远赵芳草便没忍住, 和苏依依小声嘀咕。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村里人这么热情了”

苏依依摇头，想了想说，“大概是天气慢慢缓和，出太阳的次数多了, 人也跟着开朗起来, 见谁都愿意打个招呼了吧”

是这样吗

赵芳草一脸怀疑。

干脆甩甩头，将村里人的反常甩到一边去。

她们还有活儿要做呢。

一到家门口，赵芳草一面进院门一面扬声，“妮妮妈妈和大姑回来了”

几乎是立刻，妮妮便从屋里蹦了出来，特别开心的朝苏依依两人跑过来，“妈妈大姑”

等跑近了才又想到什么，将挂在脖子上的小荷包举起来, 垫着脚尖给苏依依和赵芳草看。

“这是太奶奶给妮妮绣的小荷包, 妈妈大姑, 好看吗”

苏依依和赵芳草凑近，只见姜黄色的土布小荷包上, 绣了一只玩绣球的三花猫。

圆滚滚奶呼呼的，可爱得不得了。

就算已经知道奶奶绣工了得, 但此刻见了妮妮的荷包, 却还是感到惊艳。

看着这么好看的刺绣，苏依依恨不得将所有能买到的绣线、布匹都买下来, 送给奶奶。

不让她的天赋被贫穷限制。

赵芳草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土布上的小猫，满脸惊艳, “这也太好看了吧。妮妮，你带着的时候可得小心些，别把太奶奶给你做的荷包弄脏了知道吗”

“知道妮妮会好好爱惜的”妮妮重重点头，捧着自己的小荷包，美滋滋的放在脸颊边和它贴贴。

苏依依笑着摸摸她的头，一抬头苏奶奶正站在门边，一脸慈爱的招招手，“回来啦快进来喝水。”

“好的奶奶。”

等稍微休息了一下后，苏依依和赵芳草便将新买的电灯泡拿出来，每个屋都换上。

灯一打开，满室明亮。常年昏暗的墙角，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开心得妮妮拍着手，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奶奶，亮吗”苏依依扭头看向顾敏。

顾敏笑着直点头，“亮”

苏依依看着满室生辉，笑着说，“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大家被煤油灯熏坏眼睛了。”

妮妮刚好跑过，一转方向张开双手抱住苏依依的腿，小脸蹭了蹭，脸颊红红的抬头，害羞又高兴，“大姑是为了太奶奶，还有爸爸妈妈，二叔小姑和妮妮，专程买的吗”

苏依依刮了下她的鼻子，“妮妮真聪明。”

赵芳草和顾敏听了，心里暖暖的互看一眼。

“大姑你真好，妮妮也要对大姑好。”妮妮大声告白。

“好呀。我等着妮妮对我好。”苏依依笑着点头。

妮妮一听，眨眨眼后想到什么，拉着她的手往她和秀秀的房间带，“不用等，妮妮现在就有对大姑好哟”

顿了顿补充，“还有小姑我们都对大姑好。”

苏依依不明所以，但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屋里走。

在书桌面前停下后，妮妮指指抽屉，“大姑，你看看你自己的抽屉。”

书桌左右各有一个抽屉，苏依依和苏秀秀一人一边。

左边靠门的，便是苏依依的。

她按照妮妮说的拉开抽屉，一眼就发现放在里面的糖果。

甚至还有两块金币巧克力。

苏依依惊讶的眨了下眼。

妮妮骄傲叉腰，“我和小姑偷偷给大姑放的。一人一份”

这倒是苏依依没有想到的，她伸手摸摸妮妮的头轻声，“谢谢你呀妮妮。”

“嘿嘿”妮妮脸蛋红红，害羞又开心，“大姑对妮妮好，妮妮也要对大姑好。”

童言童语，真挚又热情。苏依依干脆蹲下身，在妮妮的小脸蛋上吧唧了一口。

心里暗下决心，她一定要给可爱的小妮妮，将那个蓝色小书包给买回来。

除了安上去在使用的，苏依依还买了几个备用电灯泡。

交给赵芳草让她放好后，便和她坐在小桌上，将今天赚的钱全掏出来，一张张的清点。

妮妮扒拉在小桌边，好奇的看着。

只露出上半张脸和圆圆眼的她，特别像扒拉桌子的小猫猫。

苏依依见了，推了二、三十枚硬币给她，说是请妮妮帮忙分类。

妮妮可开心了，立刻搬来小凳子，站在上面一枚一枚的对照。严肃又认真。

赵芳草见状，扭头看着苏依依笑了下，又继续低头数钱。

还有什么比数钱更令人开心的事吗

没有

等数完后，赵芳草惊呆了。看看桌上以一元为单位，分类整齐的钱，带着震惊抬头看向苏依依，“依依，今天我们赚了”

“嗯。”苏依依又清点了一遍，抬头看向赵芳草，脸上笑容逐渐灿烂，“加上预订的钱，我们今天一共赚了五十七块八”

“天啊”赵芳草伸手捂住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桌面上的钱，开心得都不敢相信了。

直到苏依依将两块一毛五，推到她面前，赵芳草才回神。

“这是”赵芳草看向苏依依。

“按照我们之前在车上说的，这是大嫂你今天的工钱啊。”苏依依笑着说，并解释给她听是怎么算出来的，“减去明天的预定7元，还有今天买材料等花掉的7块，四十三块钱的百分之五，不就是两块一毛五吗”

苏依依说完，又将钱往赵芳草面前推了推，“大嫂，快拿着。”

赵芳草开心得不得了，最后在顾敏笑吟吟的点头下，收下她今天的劳动所得。

就连帮忙数钱的妮妮，也得到了一分钱的“工钱”。

妮妮立刻将它放进自己的宝贝荷包里，紧紧系紧荷包绳双手捏着，没一会儿就拉开看一眼。

确定还在后又迅速系紧。

反反复复，像个可爱的小财迷。

赵芳草也开心，将自己的工钱收好后，立刻挽起袖子开始洗菜、切菜，恨不得把杂事都替苏依依做了。让她只需要挽了袖子拌调料就好。

苏依依笑，也不阻拦大嫂的积极性。

她将崭新的文具放到苏秀秀桌上，又招呼妮妮到跟前，递给她一版水彩笔和白纸。开心得妮妮又蹦有跳。

可惜这些收不进她的小荷包里，不然妮妮一定会往里塞。

顾敏在一边绣花样，一边笑眯眯的看着。

接过苏依依也按照妮妮的标准，递给自己一份。

而且涂鸦本还比妮妮的高级不知道多少倍，是标标准准的素描本。每一页白纸都比普通的纸张厚个好几倍。特别扎实。一摸就知道是专业用的好东西。

弄得顾敏愣了一下，这才放下针线接过，“怎么连我这个老太婆也有。”

“不仅你有，秀秀也有呢。”苏依依蹲在顾敏面前，冲她笑，“奶奶，你要是想到好看，但又来不及绣的花样子，就画在上面。还可以用铅笔在一边备注，哪个地方用什么样子的绣法，甚至绣一截绣线在上面也行。”

“到时候你缺什么颜色的绣线，我就拿着去找老板买。”

“那你也不用给我买这么好的本子呀。这本子太好了。”顾敏珍惜的摸过素描本。

“我奶奶是方圆百里最好的绣工，当然得用我好本子了。”苏依依笑着说，“奶奶，你放心用。以后啊，我再给你买个柜子，或者让二哥订个大相框，我们把你的作品做成画，一幅幅挂起来。”

顾敏听了笑，“一个乡下老太婆画的花样子，这有什么好挂的。”

“好看呀。您可是方圆百里，才挑出一个的乡下老太婆。不一样的。”

只要苏依依肯，她就是嘴最甜，最会哄人的讨喜小姑娘。

一旁洗菜的赵芳草听了，也跟着笑着附和，“奶奶，我觉得依依说得对。”

顾敏笑，开心收下孙女给自己买的礼物。

妮妮开心的趴在顾敏腿上，大方的拿住自己的水彩笔和本子，让顾敏和自己一起玩涂鸦。

苏依依则将今天的钱划分几分放好，身上留十元备用，其余的和买种子的钱放一块。

她数了数，两天时间已经攒了四十三元五毛。

距离凑够钱，又近了一步。

苏依依美滋滋，将钱收好后，挽袖子准备干活。

萝卜片、豆腐干，以及凉菜丝，赵芳草该切的切，该洗锅煮熟的煮熟，全都弄好了。

就连葱姜蒜等等调料都切好备用，苏依依只需要调作料就好。

快速拌好后，交给赵芳草放进土坛子腌制。苏依依则趁着这个空档，又弄了个泡菜坛子。

赵芳草见了疑惑，“依依，你还要弄泡菜吗这儿不是有个酸辣萝卜片了”

“我要另外做个老酸菜坛，家里想吃的时候随时都有。”苏依依一边往里倒盐，一边说。

两人配合，很快便将明天需要卖的凉菜全部处理好。

苏依依取了昨天买的五花肉，将其中一长条切成两大端，直接和大骨头下锅清水煮，另外一条，则切成片。

赵芳草在一旁看顾着火候，等苏依依发话便将五花肉捞起来。一面看苏依依切肉。

这一看便看出些门道来。

“依依，你这样切是”

只见苏依依将五花肉切得很薄，但第一刀却留了五毫米的距离不切断，第二刀才切断。

全部切成两片相连的样子。

“我做几碗烧白。”苏依依一面切一面回答。

“大姑，烧白是什么”妮妮在一边好奇提问。

“就是两片肉中间夹上豆沙，再把肉铺在糯米上，上锅蒸熟，出炉后撒上白糖，就变成软糯甜香，肥而不腻的烧白了。”

光是听苏依依说，赵芳草就觉得好吃。

“那是甜的”

“都有，大姑做几碗甜的，再做几碗咸的。”苏依依笑。

“咸的也要夹豆沙吗”妮妮想像了一下，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咸甜口给嫌弃到了，皱了皱鼻子。

“不会呀，咸的放梅干菜。”苏依依特别有耐心的回答。

顿了顿想到什么，“不过你说到咸的，倒是让大姑想起了其他好吃的，等下次做给你吃。”

“好呀”妮妮开心得直蹦跶。

咸、甜烧白的作法相似，材料却不同。苏依依让赵芳草拿了十个土碗来，咸、甜两种口味，各装了五碗。

每一碗都码放了十几片肉，满满当当的，分量超足。

等放到蒸笼上锅蒸后，清水煮的五花肉现在也半凉。苏依依试着切了一片，觉得还有些热，便继续放一边。

将刚才煮肉和排骨剩下的肉汤端到眼前，开始往里面丢各种大料。

什么陈皮花椒，八角茴香，还有酱油、冰糖这些。

赵芳草在旁边看得心疼。

尤其是看见苏依依抓了一把冰糖丢肉汤里，转手又倒了大半瓶酱油进去。

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终于开口，“依依啊，你这个汤是今晚要喝的吗”

话音一落，妮妮率先将头摇成拨浪鼓。

妮妮不喝这种奇怪的水

苏依依见了，笑着各塞了一块冰糖到她们嘴里，连奶奶也不例外。

“这不是汤，是卤水。”苏依依丢了一颗到自己嘴里，有些含糊的解释。

“卤水”赵芳草疑惑。

“嗯，好的卤水，能用好多年呢。”苏依依点头。

“”好多年

赵芳草听了睁大眼，慢慢低头看向苏依依说的卤水，脸上充满怀疑。

但当苏依依将其中一块五花肉丢进卤水里，慢慢上锅熬煮，那浓郁的卤肉香味，逐渐弥漫开来时，赵芳草先前的怀疑，立刻被打消了。

刚才见大姑子丢大料，她还以为是有什么丢什么怎么现在味道出来后这么香的。

全部弄完，最后一块水煮五花肉也凉透，苏依依让赵芳草切成片，再指挥妮妮摘了几根种在院角的蒜苗。

妮妮乖乖照做，双手托着脸颊，蹲一边看苏依依洗蒜苗，厨房里各种好问的香味飘出来，妮妮都觉得她饿了。

眼巴巴的看着苏依依问，“大姑，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苏依依举起手上的蒜苗。

“啊就吃蒜苗吗”妮妮可怜巴巴的瞅着她。

苏依依刮了下她的鼻子说，“只对一半，是吃蒜苗回锅肉。可好吃了，包管你一口气吃两大碗。”

妮妮听了，觉得她更饿了。

刚想开口跟大姑再说点什么，门口便传来声音。

“婶在家吗”

苏依依抬头看去，只见一四五十岁的女人笑嘻嘻的站在院门处。

有些陌生。苏依依想着，扭头朝坐在厨房门口的顾敏看去。有些意外的看见她皱了下眉。

这倒是稀奇。

苏依依挑了下眉。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奶奶脸上，看见这么明显的嫌弃。

赵芳草明显知道来人是谁，赶紧搽干净手出来。

一出门，那人已经笑嘻嘻的往院子里走了，嘴上不停，“哎呀，婶子在家呢。哟依依也在呀。”

苏依依明明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那人却一副才看见她的惊讶表情。

“你来做什么。”赵芳草见她往院里走，立刻快步走过去将她拦住，手随意一拨弄，就让那中年女人跟陀螺似的转了个圈。

稀里糊涂的便成了面朝院门外。

赵芳草把她往家外推，“走走走，我们苏家早就跟你们老李家没关系了，你现在上门来做什么快点走。”

“哎呀你这个小辈怎么回事。我是来找苏文奶奶的，又不是找你。哎呀你推什么，我告诉你啊，我腰可不好，推倒了我，那可是要赔钱的”

中年妇女一蹦一蹦的指着赵芳草骂，看上去也不想是腰不好的样子。

不过这争吵，倒是让苏依依恍然想起她是谁了。

住在村东的老李家，李婶。

李婶的丈夫，李叔还在世时，和苏依依的父亲关系特别好。好到两家订了娃娃亲。

就是苏武和李红杏。

结果没多久，两人一起收工回来的路上，山体松动，落石掉了下来。

苏父为了救李叔，自己被落石给砸死了。

之后苏母便丢下苏依依四兄妹偷偷离开，是顾敏拉扯着四个孙儿孙女长大。

苏家也因为这场变故，变成了村里最穷的人家。

刚开始李叔还会来苏家，时不时的接济一二。甚至跪在顾敏面前赌咒发誓，说什么自己的命是苏大哥换的，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苏家。

结果不到三月，李叔便避着苏家的人走。好像他们身上有瘟疫，稍微近了些，就会染上一样。

这李婶也是个厉害的，惯会捧高踩低，势利刻薄。

苏家变穷了，她也立刻变了脸色。甚至到到处去说，苏李两家说的娃娃亲，那是说着玩儿的，当不了真。

后来有一次，李婶又在胡乱咧咧时被顾敏当场打脸，表示原本就没想过要和你们家结亲，而且当初也是你李婶自己主动提起的。

苏家现在是穷苦人家，不敢随便让别人家的姑娘进门受苦，这件事就别提了。不然坏的是你自己闺女的名声。

李婶闹了个大笑话后，再也没提过这件事。又过了几年后，李叔去世，李婶便带着李红杏搬到了镇子上。

村里的老房子隔个十天半月回来住住，防止房子没人住，“老”得太快。

原本这事到此为止，谁知道十几年后，等李红杏二十岁，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又有人拿这件事出来说嘴。

李红杏长得不差，又心比天高。苏家那么穷，她怎么可能嫁给苏武，结果和人一吵架一赌气，买了火车票，丢下一封信便跑到外地去打工了。

李婶见了，拿着信跑来苏家又是打滚又是撒泼。

她认为是苏家想空手套白狼，故意偷偷散播的那些话，就是想让她的闺女被误会嫁不出去。变成老姑娘就能便宜苏家了。

无论顾敏怎么说她都不信，甚至抓了东西乱砸乱扔。最后是不小心失手，将顾敏推到地上，眼看着闯祸了，这才心虚溜走。

还好赵芳草回来得及时，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之后赵芳草还拎着一桶粪水，气势汹汹的冲到镇上，往李家大门泼了个严实，叉腰大声叫骂，保证周围邻居都听见，知道她敢了些什么后，这才离开。

苏家和李家这样也算是扯破了脸，就算李婶后来回村，也从来没好脸色。

没想到今天倒是稀奇了，舔着脸上门，一口一个“婶儿”了

“哎哟，赵芳草，你再推再推我真的就不行了，到时候我倒你家门口，让村里人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