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领主(十一)(1 / 2)

第11章

葬礼隆重而肃穆。

时家的人显然并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当冰棺被封存的时刻,一直表现得优雅自持的贵妇人还是垂下了脑袋,再抬起头的时候,眼角泛着红。

时凌易站在她旁边,偶尔伸手抹过眼角,身影都有些佝偻。

只有时景歌,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举动,看起来就像是个外人,甚至比外人都要平静。

这样的时景歌,无疑是十分扎眼的,总是会得到其他人或诧异惑疑惑或恼怒的视线。

但是这些视线,往往不能超过两分钟,在注意到时景歌眼眸的时候,就会快速消散。

那双眼睛里,是空茫茫的一片,就仿佛把自己关在另一片世界里、徒留下身体行尸走肉一般。

江明欢不止一次看向时景歌,没两分钟就会收回视线看向别处,这个时候,他脑海中总是涌动着安慰的词汇,但是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时景歌的时候,那些词汇又都会在江明欢脑海中消失。

不合适。

那些话语只在他脑海中转一转,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又怎么能将那些话呈现在时景歌耳边呢

可是

江明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时景歌这么难过,他也觉得悲伤。

或许是因为愧疚

想到之前对时景歌的那些恶意揣测,江明欢抿了抿唇,心里的懊悔更甚。

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想时景歌

明明从那些接触中也可以看出,时景歌根本不是外面盛传的纨绔子弟,对东灵花和领地居民也十分上心,一看就不是什么心狠的人,怎么会对自己哥哥的离去而置之不理呢

就算时景歌真的那么做,时凌易和祝穆语也不可能答应啊

除非除非是时凌易和祝穆语希望时景歌这么做。

那为什么祝穆语和时凌易会希望时景歌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

江明欢又抬头看向时景歌,只一瞬间,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飞快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时景歌承受不住了啊。

他对哥哥的感情极深。

根本承受不住哥哥离去的这个事实。

时景歌现在都是这样的状态,更何况前几天呢

听说,时家领地里有名的治疗师都在前几天被叫过来了。

为了谁,还用想吗

那接受不了事实的时景歌,会做了些什么,才让时家招来那么多治疗师呢

想想那些可能出现的疯狂举动,江明欢脸色就是一白。

那昨天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啊

江明欢简直不想回忆自己那些暗示,到最后甚至可以说是明示了。

怨不得那个圣侍送走他们的时候那么恼怒。

江明欢更懊恼了。

江明欢越是懊恼,就越想要弥补。

可是,该怎么弥补呢

这一天对于祝穆语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一天。

属于大儿子的葬礼,冰棺被封存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大儿子真的离开了他们,永远的,一点幻想都不可能存在了。

这无疑让她十分难过。

而同时,小儿子的状态,更让她担忧。

葬礼过后,她搂住小儿子的肩膀,张口想要安慰小儿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儿子发现了她的无力,突然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对不起,让妈妈担心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祝穆语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哑着嗓子道“那你以后多吃点。”

“别真的一阵风就给吹跑了。”

“嗯。”时景歌低低道,“好。”

他们结束了这个拥抱,礼貌地去送别某些要离开的客人。

这可能是时景歌自出生以来礼仪最到位的时候,连那些让他厌烦不已的社交辞令都能说出口了,就像之间长大了一般。

以前祝穆语总是期待小儿子长大的那一天,虽然她们都宠着他,但是偶尔也会觉得小儿子是那么的无理取闹。

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祝穆语却一点都不开心。

时景歌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回头就看到身边的祝穆语怔怔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吓了一跳。

“妈妈”时景歌低低开口,眼眸中略有几分忐忑。

那是一种在以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小少爷眼眸里的情绪。

“没事,宝贝,”祝穆语有些沙哑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时景歌犹豫地点了点头,跟了上来,只是呼吸声微微有些重。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我刚刚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或许,”他咬了咬牙,有些局促,“我还来得及补救”

祝穆语楞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时景歌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开口,最后,他慢吞吞道“与那位客人告别之后,您就有点怪怪的,我以为”

“你对我用敬语”祝穆语根本没听到时景歌后面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在“您”上面。

“用错了吗”时景歌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更有些局促,“我昨天才补了这些礼仪,太匆忙了,没有完全学会,有一些都忘记了,我”

他似乎是在解释,嘴巴一张一合,动作越来越快,隐隐有些焦急,但是这些几乎都没有进入祝穆语的耳朵。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额角,低低道“所以昨天晚上,你没有睡觉”

“我”

“回答我。”祝穆语声音虽轻,但格外有力。

“我睡不着。”时景歌妥协般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出错,非常完美,但是我是你的妈妈,你不需要对我用敬语,我永远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敬语,小歌。”

时景歌急忙想要解释,祝穆语抱住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小歌,你不用对我解释。”

“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晚上可以躺在你的床上,闭上你的眼睛,睡你的觉。”

“答应我,好不好”

时景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会做到的,对不对”祝穆语又问道。

“对。”时景歌笃定地回答道。

但是时景歌并没有做到。

虽然他做的很隐蔽很警醒,躲过了祝穆语和时凌易的一次又一次探查,但最后还是被祝穆语捉到了。

“我不认为你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有意义。”祝穆语抢走了时景歌手里的书,“你需要休息,需要睡眠,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时景歌的手也抓住了那本书,“妈妈,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去适应,比起胡思乱想做噩梦,显然书籍更有意思,不是吗”

“您相信我,好吗”

“你们只有我了,我不会让我的身体出事的。”

祝穆语只感觉呼吸不畅,“你哥哥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那他就来打醒我。”时景歌笑了起来,“如果他不能来揍我,谁又知道他希望的是什么呢”

这一刻,他甚至显得有些冷酷。

对他自己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