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阿翁停灵那两日,多谢你为我煎药,我那时魂不守舍,恐怕慢待你了。”
他蹲着,她站着,彼此又拉着手,实在不方便,南弦便蹲下来,温声道:“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煎药这种事我拿手,原本不值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
很奇怪的聊天方式,两个人蹲在厚重的雾气里,天色很昏暗,几乎要看不清面目了,只有远处檐下悬挂的灯笼,发出鸡蛋大小的一点微光。
像不像幼时和小伙伴蹲在地上搅泥巴的场景?两个人面面相觑,隐约能看见对方晶亮的眼眸,这种感觉有几分荒诞。
神域摸索着,还是把大氅披回了她肩上,“你是女郎,比我更怕凉,不用顾全我。”顿了顿又道,“我今日去校事府了,陛下说把王朝渊交给我处置,我命人给他用刑——用他惯用的酷刑。我看见他血泪横流,听见他哭爹喊娘,那一刻我才觉得有些高兴,他害得阿翁如此,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平我的愤恨。”
血债终究还是要血来偿啊,南弦不是大圣人,不会劝他放下屠刀,只是问他:“王朝渊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他知道得太多,校事府的那些人是不会让他活着的。”他说罢,又调转过视线来,即便只能看见她的两只眼睛,他也一本正经问她,“你觉得我残忍吗?”
南弦沉默了下才道:“没有经历过你的苦难,谁也不配说你残忍。我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日后行事要尽力收敛,不可太过张狂。我知道你如今无牵无挂,什么都不怕,但阴霾总会过去的。再过一阵子你会有一个新家,娶妻生子重振门庭,所以眼光切要放得长远一些,该隐忍,还是得隐忍啊。”
她能和他说这些话,可见是没有把他当外人。
他借着昏昏的夜色盖脸,忽然笑了笑,耳语般轻声道:“南弦,今后我不想叫你阿姐了。”
第30章 不是善类。
打从认识他起, 他就一直管她叫阿姐,现在忽然决定不叫了,这让南弦很不习惯。
她是个懂得自我约束的人, 第一时间开始自省, “为什么?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神域的嗓音里, 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埋怨意味,“你又不是我真的阿姐,以前唤你阿姐,只是为了套近乎罢了。”
南弦愈发不明白了, “也就是说, 如今不需要套近乎了?”
他说是啊, “都已经认识那么久了, 再阿姐长阿姐短的,我不好意思,叫不出口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蹲地的南弦暗暗嘟囔。想来是小郎君自觉长大,不愿意再矮人一头了, 所以在没有亲缘关系的人面前,不需要故作卑微了。
也罢, 她惆怅地说:“不叫便不叫吧。”说完又觉得有些别扭,“我毕竟比你大,你这样直呼其名, 是不是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