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深宫缭乱 尤四姐 3961 字 29天前

皇帝冷冷一哂,「你才上值,就知道收受贿赂,想必是敬事房早有这个先例,你是依惯例办事吧?」

「不不不,」嘤鸣是很讲江湖义气的,绝不会轻易拖累了敬事房的人,大包大揽道,「昨儿陈谙达教我规矩,后来他出去了一趟,景仁宫的宫女就是这个当口过来的。奴才刚到内务府,又听说宁妃娘娘是内务府总管富大人家的小姐,料想里头八成有她自己的规矩,也没好多问。陈谙达回来之后还怪奴才来着,说后宫这么多主儿,开了先例后头刹不住,要是个个送利市,差事就不好当了。奴才也后悔,可钱收都收了,也还不回去,只好下不爲例了。」

还下不爲例,她倒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虽然她自圆其说,仍旧让皇帝看出了漏洞,「宁妃知道你的身份,贿赂你只给八钱银子,说不过去吧!她是不是得罪过你?」

嘤鸣忙说没有,「奴才爲人向来温存……」

又是这句话,皇帝听了直皱眉。接下来该是什么?如果哪天让谁下不来台了,别纳闷,她是故意的?或许里头确实有她的算计,但宁妃买通敬事房是事实。皇帝最恨这种投机钻营的伎俩,算计别的还犹可,算计到他身上来了,这种事绝忍不了。所以不管她是不是成心的,宁妃一定要罚,至於她……

没等皇帝想出惩戒她的好辙来,她很快就打算将功补过了,「奴才搅了万岁爷的局,奴才罪该万死。这会子时候还早,奴才这就去把绿头牌搬过来,万岁爷再挑一回也来得及。」

皇帝说算了,「朕如今还有什么兴致?」瞥了她一眼,重又垂下了头,「看见你朕就眼晕,你下去吧……下去吧……」

后面那句下去吧,简直有放弃抵抗的无奈。嘤鸣退出来的时候,三庆朝她看了眼,笑得十分有深意。嘤鸣也没多思量,略欠了欠身,就出来找松格了。

松格是看着宁妃拿大铺盖卷卷着,送出养心殿围房的。她说:「好家伙,就剩个脑袋在外头,太监扛着她走,她在被卧里头哭鼻子。再大的款儿,万岁爷跟前算什么呢,触怒了主子,还不是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嘤鸣什么也没说,不过笑了笑,叮嘱松格仔细祸从口出。

皇帝御幸叫免了,她也不必留在这里了, 带着松格从养心殿和慈宁宫之间的夹道回去。十五之后的月亮依旧鲜亮,她们踏着清丽的月光走在青砖甬路上,嘤鸣忽然说:「松格,你瞧我,是不是和原来不一样了?」

松格说没有,「您还是原来的您。」

嘤鸣心里有些煎熬,她记得以前的自己,没有那么强的好胜心,也没有那么睚眦必报。像那个宁妃,只因刚抵达巩华城那晚说过她的坏话,她逮住了机会,就给了人家这么大的教训,事后想来似乎太过分了。

可松格幷不这么认爲,有些人自觉了解自己,其实人在不同的处境下,有多种不同的选择。当初在府里,都是自己家里人,没有谁存着歹心,也没有真正的恶语相向,所以你不必提防别人会在你背后狠狠捅上一刀。可是进了宫就不一样了,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单看老佛爷这程子的手段,就知道帝王家这碗饭不好吃。

那天在巩华城,她主子伺候太皇太后和太后进了寝宫,她在人堆儿里头,把那些嫔妃嚼的舌根听了个分毫不差。就是这位宁妃,又是庶女又是吊膀子抢姐夫的,把她主子说得十分不堪。她气不过,回去告诉她主子,她主子一向沉得住气,劝她别声张,时隔一个月,终於让宁妃爲口舌之快付出了代价。

松格见她垂头丧气,便好言安慰她:「您不是变了,您只是做好了在宫里活下去的准备。这世上受人欺负还笑脸相迎的,只有傻子,您又不傻。这会子不立威,将来您当上皇后她们还这么挤兑您,到时候你碍於身份不好坑她们,何不趁着眼下还是白丁,让她们知道您不好惹,将来才能老老实实的,不出么蛾子。」

嘤鸣惊讶於这丫头的见地,进宫这么长时候,俨然已经做好了升格爲大宫女的准备。想想也是的,世上的一再忍让,通常都不是以好结果告终,她要是叫人看轻了,将来只怕不上不下,日子像深知一样难过。

后来大概碍於宁妃因那件事儿受罚的缘故,上牌处就再也没人来送银子抢好位置了。嘤鸣向瑞生致歉,说:「谙达,我对不住您,断您财路了。」

没了进项当然不是好事,但转念想想自己没受任何处罚,且这位等封后诏书一下,自然也要归她的位去。绿头牌还是要翻的,有行市就有钱财流通,因此瑞生毫不担心,呵腰笑道:「姑娘快别这么说,这不是折奴才的阳寿吗!您局器,一个人把罪全认了,我这儿七钱银子您最后也没供出来,奴才感激您呐!」

嘤鸣笑着接过了银盘,「我这人没别的,就是讲义气。」

讲义气的人豪迈地搬着银托盘进了养心殿,低头看看,发现里头确实没有宁妃的牌子了,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这回的膳在东暖阁用,她走上栽绒毯还要按部就班,皇帝有了前车之鉴忙摆手,「一应章程全免,你端过来就成了。」

嘤鸣得了特赦很高兴,寸步留心着把绿头牌呈到了皇帝面前,眼巴巴看着他的目光在那十几面牌子上游移,她舔了舔唇说:「万岁爷,您今儿挑谁呐?」

皇帝觉得她没安好心,「你看朕应该挑谁?」

她努了努嘴,「奴才没和旁的小主打过交道,就认识春贵妃。要不您还是挑她吧,她才进宫的,主子应当多关照她才是。」

结果皇帝收回视綫,寒着脸说了句「去」,嘤鸣不免有些纳罕,今儿又不翻牌子了?他早前说太监送膳牌叫他没兴致的,如今换了她,这是彻底要把这项公务戒了啊?

无论如何叫去了,她的活儿就完了。嘤鸣却行退出了暖阁,德禄正在门外边等着她呢,见了她打听今晚上谁进幸,嘤鸣说叫去了,正想琢磨闲下来该干什么好,听见德禄幽幽叹了口气。

「谙达怎么了?」

德禄垂着眼,快速地眨巴了好几下,「小富闹肚子,这会子在他坦挺屍,今儿上夜怕是不成了。」

嘤鸣哦了声,她很晓事儿,懂得这些御前老油条的弦外音,便道:「横竪我闲着,今儿替小富谙达一回也成。」

「哎哟!」德禄说,「那怎么好意思的,让您替那猴儿崽子。」

嘤鸣笑了笑道:「不碍的,不就是熬一宿么,明儿上半晌我还能睡呢。」

德禄自然求之不得,搓着手说:「那就谢过姑娘啦,也用不着一宿不睡,就是主子万一有什么要务吩咐,您给拿个主意就成。您不必端茶递水,夜里住在体顺堂,回头万一有事儿找您,隔窗户喊一声儿您就听见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