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有心不坐,又怕父亲见到生疑,只得沉着脸上了车。
车厢不大却很干净,里面放了条毯子还有一只手炉。
倒是有心。
易齐咬咬唇,将毯子搭在腿上,捧起手炉,手炉里熏着炭,很热乎。暖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
莫名地想起昨天他说的使性子的话,忍不住又是气恼,又是羞愧。
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平常不是挺大方开朗的,偏偏说出去的话就像是在赌气。
一路思绪万千,时而想想辛大人,时而想想易齐,怎么就非得跟着来侯府?这下父亲肯定伤心了。
又想起,原来父亲知道易齐的娘亲回京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威远侯府。
大勇将车停下,隔着窗帘道:「易姑娘稍等会,我先去叫门。」
易楚掀了窗帘往外看,只见大勇拍拍门,跟里面看门的小厮说了句话,又指指马车。
小厮点点头,回到屋里,须臾出来,请大勇进屋。
大勇笑着摇摇头。
再过会儿,画屏带着两个小丫鬟出现在门口。
大勇撩起窗帘,小丫鬟急忙搀扶着易楚下了车。
大勇笑着问:「姑娘估摸着何时回去,我来接姑娘?」
画屏忙道:「不用了,我们府里有车送回去,」顺手掏出只银锞子递给大勇。
大勇道谢接过,赶着马车离开。
画屏吩咐门房的小厮,「夫人有话,以后济世堂的易姑娘来,不用通报,直接进去就行。」
小厮连连应是。
易楚这才明白,原来进侯府还得先通报。如果夫人不见,自己岂不就白跑一趟?
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不一样。
走进二门,有婆子正在扫雪,笑着道:「路滑,几位姑娘小心脚下。」
画屏道:「今年雪真多,一场接一场,没完没了。」
婆子笑道:「雪多是好事,明年能有个好收成。」
易楚也附和,「没错,古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
跟上次一样,画屏仍是将易楚带到了暖阁外间的偏厅。
赵嬷嬷将手举得老远,似乎在看账本子,锦兰守着茶炉在扇风。
见到易楚,两人笑着起来打招呼。
寒暄几句,锦兰识趣地说去厨房看看点心。
赵嬷嬷就谈起杜俏的病,「侯爷不放心,先后又请了两位太医,张太医说得含含糊糊地,先说是喜脉,又说月份浅看不大出来,等过些时日再说。李太医说应该是喜脉,但胎儿不太好,先用保胎药看看能不能保住,气得侯爷一个个将他们骂了出去。」
易楚将父亲的诊断说了说,掏出开的方子。
易郎中写得字大,赵嬷嬷不需拿那么远,在近处就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白了脸。
她在内宅浸淫四十余年,见多识广,知道其中有几味是打胎的药,不免忐忑,「这药性太过凶猛,夫人未经人事,能不能受得住?」
瘀血凝结成胎想要打掉的话,跟胎儿一样,都是经过妇人□□的通路出来。
易楚医书看得多,对男女之事虽然知道过大概,可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好乱说,只能延引父亲的话,「若是妇人就好办多了,可夫人这情况,越耽搁越不好办。」
两人四目对视,具是满脸愁容。
这时,画屏从门外探进头来,「侯爷来了。」
接着就听到「笃笃」声,走进个高大的身影。
易楚忙屈膝行礼,「见过侯爷。」
林干「嗯」一声,问道:「你知道夫人是什么病了?」
「知道了,」易楚恭谨地回答,「我爹已开了方子。」
林干接过赵嬷嬷递来的纸,并没看,却是盯着易楚,「你确定一定能治好夫人?」
「我会尽力,至於……」
不等易楚说完,林干打断她的话,阴恻恻地说,「要是治不好,本侯让你们父女陪葬。」
易楚闻言,怒气骤然升起。
这世间竟有如此无理之人,父亲苦思冥想数日好容易开出方子,最后还得赔上性命。天底下哪有这种理
想到此,易楚一把抢过药方,「哗啦」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我只能保证药方完全对症,我也会尽心尽力治病,却不能肯定一定能成功。尊夫人的命是命,我跟我爹的命就不是命?我学艺不精治不了,侯爷另请高明。」拔腿就往外走。
赵嬷嬷跟画屏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顶撞林干,惊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干也愣了,怒喝一声,「站住。」
易楚不理睬,反而走得更快。她又不是林家的奴才,何必听他的?
快走到二门处,画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易姑娘请稍等。」
易楚站定,冷冷地说:「还有什么事?我承认先前是我一时冲动,既然答应了替你家夫人治病,我肯定会做到。我回去把方子重新写过,会请人送来。」
画屏尴尬地说:「侯爷请您回去,易姑娘,好歹看在夫人的份上,有话好好说。」言语中满是恳求,想必不把易楚请回去,她也免不了受罚。
易楚正色道:「在你心里,或许夫人的命最重要,可在我心里,无论是谁的命都不如我爹重要,别说是林夫人,就是天王老子都不如我爹。我愿意以命抵命,可我不会拿我爹做赌注。你回去吧,我向来说话算话。」
画屏急了,双手拉着易楚的衣袖不放,「姑娘,是我不好,当初不该拉你趟这浑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夫人的病,我不信别人,只相信姑娘。」
易楚叹口气,「跟你没关系,我只是……」
话未说完,就听「笃笃」的木头戳地的声音渐行渐近,正是林干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过来。
因路滑,加上走得急,林干走得很吃力,好几次差点摔倒。
易楚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既觉得这人可恶,又觉得他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