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匆忙,他身上的长袍未换,慵懒华贵。
“儿臣给母后请安。”
拱手抱拳后,裴衡细细打量皇后的脸色“母后可是又犯了头疾”
皇后挥挥衣袂,自榻上起身“到底还是衡儿心细,比不得那不听话的煜儿,日日夜夜往外跑,只知叫我悬着心。”
裴衡弯唇“军中事务忙,六弟离不开身罢了。若非如此,他定日日来母后宫中请安。母后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皇后点头“瞧过了,只说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
裴衡“天冷,母后自当当心些,莫叫”
倏然,湘妃竹帘卷起。
佛堂香烛辉煌,一人莲步款款,自佛堂走出,素白缎袄,月白绵裙。通身素净淡雅,无半点金器。
忽而撞见皇后和裴衡,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急急福身“臣女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她怀里还抱着厚厚一沓佛经,是刚抄录好的。
眉目清秀,样貌虽算不上出挑,然胜在气质脱俗。
皇后近日多梦忧思,故在寝殿后又设了一方佛堂。
她扶着额角,好似方想起“我倒是忘了这事。”
皇后转身抬眼。
秋月会意,自女子手上接过佛经,亲自端至皇后身前。
皇后随手翻阅,她唇角挂着浅浅笑意“这手字倒是写得不错。”
皇后不叫起,那女子自然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始终保持着福身请安的姿势。
连着抄了整整一下午的佛经,双手酸麻。皇后虔诚向佛,手抄佛经时,必是要跪在蒲团上。
连着跪了好几个时辰,这会膝盖更是疼得厉害。
皇后轻瞥她一眼,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她转而望向裴衡“衡儿,你瞧瞧如何”
裴衡面不改色“母后喜欢,自是好的。”
皇后笑而不语,将手中佛经交由秋月手上,方缓缓看向那女子“起来罢。”
苏融轻声道了句“是。”
眼眸轻抬,视线不经意自裴衡脸上掠过,苏融忽而一惊,双颊泛起红晕。
她也曾随母亲进宫,远远见过裴衡一眼。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只有对着身侧女子时,方会低头。
后来苏融才知,那叫裴衡低头的,是长安郡主沈鸾。
而如今,裴衡近在咫尺。
一身象牙白暗花祥云纹长袍,温润如玉,贵气雍容。
苏融不敢再看,怕失了分寸。
“你先下去罢。”
皇后的声音轻轻在耳边落下,苏融陡然一怔,匆忙福身退下。
好似刚刚的撞面,不过是意外。
殿中又只剩下服侍的宫人,皇后和裴衡相对而坐,由着秋月案旁布让,伺候用膳。
“这几日我心中总是不安,所以想着抄抄佛经,可惜我眼睛不好,抄多了眼睛疼,幸而苏融写得一手好字。她家里虽只是三品小官,家教却是极为森严,人也不错,这些天都是她陪着。”
话落,又抬眼望向裴衡,见裴衡面色淡淡,皇后收了声,不再言语。
饭毕,自有宫人端着攒盒退下。
秋月扶着皇后的手,在园中走动消食。
四下无人,只余皓月高悬,树影婆娑。
青石板路静无人烟,隔着花障,隐约可见佛堂烛光绰约。
秋月踮脚去瞧,只依稀看见裴衡颀长的身影。
他在为皇后抄剩下的佛经。
秋月声音轻轻“娘娘放心,该说的奴婢都和苏姑娘说了,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如何做。”
一语未了,秋月仍忧心,“娘娘,若是太子殿下知道”
皇后冷眼横扫“知道又如何”
沈鸾身子欠安,子嗣艰难,她自是要为裴衡谋划的。
“不过只是宠幸一个女子,有什么大不了。”
苏家小门小户,至多也只是添一房侍妾,沈鸾再怎样骄矜任性,也无可奈何。
且这事,本就是沈家做事不周到。
沈氏自以为做得隐蔽,讨要药方偷偷摸摸,殊不知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且总有人愿意为皇后效力,讨她的欢心。
夜凉如水,皇后勾唇,目光自佛堂移开,她轻声。
“我听闻,绿萼身子欠安,还在蓬莱殿。”
秋月福身,道了声“是,说是嗓子不舒服。”
月色笼在肩上,如影随形,皇后轻启朱唇“我记着上回西域进贡的枇杷香膏还在,你亲自送过去,就说”
皇后轻抚衣袂上的暗花,“她照顾长安郡主辛苦了。”,